Ch.1
我們之間出了點問題。
我想，原因可能是出在上個星期我拍著他的肚子說「你胖了」的時候。當下他雖然沒說什麼，可晚上就不願意跟我一起睡了，說是他把公司的事情帶回來了，有一些還沒弄完，讓我先去睡。他以前也時常帶檔案回來看，我不以為意，就乖乖去睡了。早上睜眼的時候才發現，他一夜都沒回臥室。我去書房看了看，也沒看到他，去廚房時經過玄關，才看見他的拖鞋已擺在那了。他出門了。
從那天開始，他就不太願意親近我了，每天早出晚歸，也不在家吃飯，晚上在書房待到很晚，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回臥室睡覺，還有，他開始堅定地拒絕跟我一起洗澡。
我覺得有點難過，有點焦急，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辦。
我們這是冷戰了嗎？
我有時也會感到不安，他這麼優秀，跟我又沒有太多共同話題，我不可能不擔憂。我和他之間有著年齡和閱歷的差異，他大我五歲，我是處在相對和平的校園裡被保護很好的高中老師，他卻是已經在商場上打滾多年，小有成就的主管階層。我們的生活圈其實沒有太多重疊。雖然和他交往已經十三年了，同居了，甚至見過對方家長了，我還是會感到不安。
說來或許可笑，但我是真的還是會不安。
Ch.2
我和阿智是在「淡色調」認識的。
那是一個很溫暖的地方，是一個gay大叔（原諒我如此稱呼）開的友善空間，走的是溫馨路線。其實比起酒吧，我比較偏愛這樣咖啡館類型的地方。第一次踏進去的時候我才剛滿十八，卻已經向家裡出櫃快兩年了。
我出櫃之後，家裡的氣氛明顯不比之前，爸爸隔三差五地「勸」我跟女孩交往，媽媽乾脆忽視了出櫃這件事，只有哥哥什麼都沒說，依舊像從前那樣關心我。
十八歲那一年，我頻繁地去淡色調，不是為了排解慾望或什麼，只是單純地去感受那裡同類的氣息，單純去感受那裡的正能量。那裡沒有歧視和偏見，沒有可怕的目光，大家就是很平常地吃飯、喝飲料、聊聊天，或者只是在那裡看書、用電腦。
我把這裡當成第二個家。
十九歲生日當天，我向父母撒了個小謊，說晚上跟同學朋友有約，要幫我慶生。事實上我去了淡色調。
那天來了很多人，認識的、不認識的，都舉杯向我祝賀。
吃完蛋糕、喝完十九支試管酒後，不出所料果然玩起了國王遊戲。不過，為了給廣大的單身族群謀福利，規定了單身者才能玩，於是參與者剩下二十一個單身男人。
第一輪抽到國王的是桑尼，他笑得很蕩漾：「哎呀，竟然被人家抽到國王啦！嗯，我想想喔……那就六號跟九號來個法式熱吻吧！」說完眼睛張得大大地四處張望，想看看是哪兩個人中獎。
我低頭看了手中的籤，是九號，於是我也跟著環視了一圈，直到一個平頭帥哥緩緩站了出來。
啊，是個不認識的人。不過好帥。
「你是，喔，六號！」桑尼看看平頭帥哥放下來的籤，又接著說，「阿智，人家也想要你的吻啦！」說完拋了個媚眼。
平頭帥哥阿智只是輕輕笑了一下，沒有答腔。
「另外一個主角呢？快出來嘛！」桑尼跟眾人開始鼓譟。
我放下手中的九號籤，一步一步走向他，藉著微微的酒意，率先將唇覆蓋了上去。周遭的歡呼和尖叫聲都自動被我的耳朵過濾了，我只聽見他的呼吸聲和強而有力的心跳聲。
一吻結束，我有點暈，半靠在他的肩上微喘著氣，緩過勁後才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。
那天晚上玩到快十二點才解散，阿智作為除了吻我之外，沒有沾半滴酒的人，很自然地開車把住在他家附近的人順道送回家，包括我。
由於我住在家裡，所以我趁著尚存有一絲神智時告訴他：「在街口放我下來，我自己走回去，謝謝。」
他照做了，不過他的車一直在街口停著，直到我進家門後才緩緩開走。
Ch.3
【愷愷，晚上加班，不回去吃飯，你自己先吃，不用等我。】手機震了一下，拿起來一看，又是這條簡訊。
第二十九天了。心裡好煩、好亂。
我們的關係似乎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寒冬。
問他他什麼都不肯說，總是說加班、應酬，有大項目，可我又能如何，只能選擇相信。我也旁敲側擊地問過以前在淡色調認識的那些朋友，他們都說阿智除了在臉書還會出現之外，這一個月來都沒遇過他。
作為老師，暑假時間沒課，大多時候我就待在家裡，每天抽一段時間準備資料，其他時間就半躺在沙發上琢磨這件事。
我想我們應該要好好溝通一下，嗯，沒錯，要好好溝通一下。
決定了之後，我二話不說地撥了電話過去，鈴聲響了一陣才被接起來。
「阿智，我們得談談。」
「啊？呼、呼……談、談什麼？」阿智的聲音不太穩，夾雜著被極力壓抑的喘息，還有一點被發現了什麼的驚慌失措。
不是在公司加班嗎？怎麼……？我握著手機的手開始微微顫抖。
「……」我深呼吸，仰起頭，告訴自己不要多想，說不定他剛剛爬了幾層樓梯呢？「今天晚上你回來的時候，我們好好談談吧。」言語間，聲音已經不自覺地放冷了許多。
「……好吧。」
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不太清晰的男聲，好像說著什麼「快點」，然後他摀住了話筒，說了一句什麼。
我用力地閉上眼，苦笑著把電話掛了。
這究竟是怎麼回事？我們之間究竟是怎麼了？他在哪裡？在做什麼？我根本不願想也不敢想。
我失神地仰面倒在沙發上，雙眼盯著天花板。好冷，明明沒有開冷氣，卻感覺從頭頂冰涼到腳底。
不知道過了多久，家門「喀」地一聲被打開了，同時驚動了早已酸脹到不行的眼眶，一滴淚水沿著髮際滾落，然後第二滴……。
「愷愷？」阿智進來一看見我脆弱的樣子，三步併作兩步地衝了過來，「你怎麼了？」
他彎下腰，用手背在我額頭貼了貼，又到自己的額頭上貼了貼，他疑惑地說：「是有點熱，但應該沒發燒才對，愷愷，你怎麼了？嗯？」
「我，好難受。」我大口大口地呼吸，試圖平穩情緒，可是短短四個字就已經抖得不像話。
阿智嘆了一口氣，伸手取下我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放到桌上，隨即將我緊緊抱入懷中，然後狠狠地吻住我。
Ch.4
結果那天的最後我們還是沒能好好談談。不過，在某方面，我們也算是「談」過了。
那天他摘下我的眼鏡後，就是一陣鋪天蓋地的吻。我是個深度近視，離了眼鏡什麼也看不清，索性閉上眼，將自己全部交付出去。
隔天早晨半夢半醒之間，似乎聽見他說：「愷愷我出門了，你好好休息。」然後好像在我臉頰親了一下。
這一覺就睡到中午，起來時全身痠軟，恨不得再躺回去。可總不能不吃飯吧，於是只好揉著腰，慢吞吞地去洗漱。
磨磨蹭蹭地出來後，已經快十二點了，我慢悠悠地挪到了廚房，嘴裡還哼著歌，好吧，經過昨天深夜的「溝通」，我確實心情好了很多，雖然他其實什麼實質意義上的解釋都沒有說過。
今天晚上他很早就回來了，當然他也沒忘記傳簡訊，跟我說他那個「大項目」終於搞定了。
他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炒菜，環境略吵，所以沒聽見開門聲，他也沒喊我，就默默地走過來從後面抱住我。
任誰冷不丁地被這樣一抱都會嚇到吧！我手一抖就整匙鹽巴倒在同片青菜上了。
「別鬧，炒菜呢。」我急道。
「嗯，不鬧，你繼續炒。」說著就整個人貼了上來，頭擱在我肩窩，還討好似地蹭了兩下。
「怎麼？想起這一個月來把我冷落了？嗯？」我半開玩笑地說，其實心裡是十二分的認真。
他輕輕笑了笑，繼續看著我炒菜，沒有回答。
「這菜炒好了？」
「嗯。」
「那你快去坐好，我來拿碗筷。」他神秘兮兮地將我推出廚房。
我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，不過也沒說什麼，就乖乖去餐廳坐著。
不久後，他從廚房出來，也沒變裝也沒拿什麼除了碗筷以外的東西，虧我還以為他想幹嘛，結果啥事都沒有。
吃完飯後，他自動地去洗碗。我在客廳原地踏步消食。
去洗澡前他把我按牆上啃了半天，才拿著浴巾去了浴室。我有點無言地坐到電腦前，撐著下巴瀏覽網站。
水聲停了。
沒過多久就聽到他在叫我，我轉頭往房門口一看。
千言萬語化成了兩個字：「我靠……」
我「騰」地一下站起來，快步來到房門口，凶狠地瞪著他不知道那裡冒出來的腹肌。
「你的腹肌……」我閉了閉眼，努力消化這個景象。我記得一個月前我還拍著他的肚子說他胖了來著。
「你不是嫌我胖了嘛。」他有點委屈地說。
「我……好吧。」我也就是感歎一下而已啊……
「所以我就偷偷去健身，爭取早點把肚子消了，給你個驚喜！」他抓起我的手，放到了他的腹肌上，「滿意嗎？」
我說不出話來。指尖輕顫著在他腹部流連，然後是手掌貼了上去，最後一把將他抱進懷裡，在他耳邊慢慢地說：「什麼時候去健身的？」
「你嫌我胖了的隔天。」
能不能別老強調我嫌你胖啊。
「然後每天晚上跟我說你要加班要應酬，其實都是去健身？那早上呢？」我一邊問一邊在他耳後落下細碎的吻。
他點點頭：「早上要跑步。」
心臟瞬間被幸福填得滿滿的。這個人可以為了我的一句話去健身一個月，努力練出腹肌，我竟然還在不安，呵，真傻。
原來事情就是這樣，他瞞著我去練身材，想給我個驚喜，不讓我抱、不一起洗澡、不跟我一起上床睡覺，都是怕我提前感受到他身材的變化，減少驚喜感。搞了半天，原來他說的「大項目」是這個啊。
真是……超級可愛的！
--8-12-2014
留言列表
